她有不懂之处,对方就逐句和她分析:“为官者最怕旁人说她对皇上不敬。你上去就按照晋国律告人,莫提半句县官不是,只说那牙行胆大妄为,是她们违反了律法。”
如果郝澄带上县官,后者免不了要为自己推脱罪责。只一心咬定牙行,县官为表忠心,成全她自己清名,迫于压力,自然会“秉公办事”
不怕官员利益为上,像县官这种人,越是贪婪越顾自己,看起来是牢固的盟友,一旦牵扯到她自己利益,管你是谁,她都能立马翻脸。
更何况那牙行和县官之间,不过是靠着一个美貌侍君牵扯起来的,本就脆弱的裙带关系。
牙行磨郝澄,无非就是昧了她的银子,不打也不骂,就是恶心人。
偏偏郝澄容不得这种恶心,也不会容忍她们借故,毁了自己的清名。她们恶心郝澄,郝澄也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。
等排练好了,郝澄便一大早去官衙把牙行给告了,她手里高高捧着本《晋国律》,呈上去的是江孟真教她写的状纸。
寇氏在府上听到热闹的时候,把口中的茶水都喷了出来:“你没听错,那呆子她真把牙行给告了?”
报信的仆妇点头道:“没错,她把牙行告了。”
寇氏反倒笑了:“我这个外甥女做事一向找不着调,不过是个穷酸秀才,心气倒是高。连这么点委屈也受不住,自个要往铁板上撞。”
那仆妇问:“那咱们怎么办,她不会牵扯到您吧?”
本来就是他让牙行磋磨郝澄的,他那么讨厌郝澄,牙行只会和他联手,当然不可能迁怒他。
寇氏嘴角翘起,笑容里透着一分诡谲:“咱们能怎么办,当然是准备好马车,去看热闹。”
指不定他到了衙门,整好能看到郝澄因为耽搁公务,诬告衙门被赶出来打板子呢。
他心下欢喜,那厢知县快被这书生搞得气死了。旁人告官,先递状纸再喊冤,俱是低眉顺眼姿态,只求她为名做主。
这书生告官,状纸却递了,见官却不跪,她一拍惊堂木,书生立马道:“草名是带着《晋国律》上来的,在《晋法律》第一百二十三条,太祖规定,以捧《晋国律》喊冤者,可免于下跪。”
县官暗道狗屁,她怎么没听过这种奇葩规定。不过书生一副笃定样子,出于谨慎,她还是让一旁师爷赶忙去查。没有还好,要是真有,对手拿这事做文章她就倒霉了。
其实郝澄也没听过。不过晋国各种乱七八糟的律法多着呢,有很多空子可钻。只是平民百姓谁会捧着这么厚的法典去告官。即便带了,谁会记得那么偏僻的法规。
师爷赶忙去查,半晌回来后附耳过来:“大人,还真有。而且那律法还说,六品以下官员见之要下跪呢。”
当年太祖为了表明《晋国律》的不可侵犯,在针对《晋国律》编撰的《晋法律》做了不少奇葩规定。
县官是七品官,自然属于要下跪的范畴。郝澄不说,她自然没拉下面子来主动下跪,只借坡下驴道:“既然如此,本官就允你不跪。”
她一拍惊堂木:“堂下何人,所为何事,状告何人?”
郝澄见她反应松了口气,挺直了腰杆,一字一顿道:“草民郝澄,为被辱清名一事,状告飞腾牙行!”
第15章015
郝澄按照江孟真建议她的,先不说飞腾牙行想法子折腾她银两的事情,只一口咬定牙行支使那些卖主,要毁她清白。
读书人的清白名声在这个世界极其重要,特别是尚未入仕的读书人,在科考之前,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都可能毁掉她的仕途。
这种重要的事情,郝澄告牙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。原告喊冤,飞腾牙行的负责人自然被传唤了过来。事情是李牙公弄出来的,李牙公自然也被推了出来解决这件事。
他一上堂,便哭天抢地地喊冤:“我们牙行可是完全按规矩办事,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毁人清名的事情!大人可千万为我们做主啊,便是秀才娘子觉得我们牙行规矩不对了,不该在三次交易都没成之后,按规矩不归还你的订金。横竖是几十两银子的事情,我们牙行不要了还不成。”
李牙公三言两语,一口咬定是郝澄舍不得那几十两银子,明明自己品行不成才导致几番被人临时毁约,却要来污蔑牙行,实在是又吝啬又刻薄。
一个人说另外一个人不好,那可能是两个人有仇怨,但如果好些人都说这个人不好,旁人也便觉得这人是真的不好了,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都说他,而不说旁人呢。
郝澄买房子也是这个道理,一个卖房的违约,可能人家还说是那卖房的不对。可好几个都临时和郝澄违约了,那肯定是郝澄问题了,不然人家和郝澄素不相识的,干嘛先前谈得好好的,为什么要反悔呢。
李牙公嗓门大,唱作俱佳,一来就把旁人唬住了,倘若郝澄心理素质差点,被他气得结结巴巴起来,搞不好便成了他口中的品行不端的小人。
偏偏她捧着那《晋国律》,腰杆挺得笔直,思维不乱,吐字也清晰,坦坦荡荡一身正气的样子,让人又觉得,怎么看也是个正经人。
“这便是学生之所以请大人为小人正名的原因,牙行里存着学生与几位屋主率先填好的协议,想必请几位屋主过来,也不是什么难事。”
李牙公心中对郝澄便有了几分轻蔑,那几个屋主是他早打点好的,这郝澄到底是太年轻,还当这世上谁都是好人,都能为她翻身做主。
当场他便道:“那自然好,等几位屋主来了,便知道事情始末。”
结果那些屋主来了,却纷纷改了口供,都说是李牙公威胁她们,才让她们临时反悔。不然她们本来就想卖房子,先前谈得好好的,谁不想赚一笔银子呢。
李牙公气得跳脚:“这都是郝澄串通了这些卖主来污蔑牙行的!”
郝澄又道:“先前牙公自个可说是等屋主来便知始末,你可知,晋国律法有云,若是有人污蔑读书人清名者,应罚五十大板。”
五十大板,那不是要了他的老命,李牙公瞪大眼睛:“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律法,你这肯定在撒谎!”
郝澄当然不是在撒谎,律法对读书人实际上很宽容。但对那些权贵而言,大多数庇护寻常百姓的法律不过一纸空文,而李牙公不过一介布衣,只是狗仗人势罢了。
郝澄高举手中书本:“晋国律法在此,太祖亲自制定的律法,一直沿用至今,李牙公违反律法,还对太祖不敬。大人清廉公正,又怎么会包庇你这种公然违反律法的刁民!”
说到大人清廉公正那句的时候,她吐字极其清晰,几乎是高声朗诵,保证堂上堂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。
见县官皱起眉头,她更是慷锵有力道:“学生过些日子便要离开此处,准备为赶考做准备。然而这地方是学生的根,若是这样平白无故地被污了名声,那将来学生便被毁了。若是大人今日不还学生一个清白,学生今日便当场撞死这大堂之上,以证自己清名!”
郝澄好歹是个秀才呢,县官要是真敢包庇了牙行。罔顾律法这一条就够她吃不了兜着走。逼死学生也不是她能担当的起的,这世道,软的怕硬的,硬的怕横的,横的怕不要命的。读书人脑子一根筋,谁知道会不会真的去一头撞死。
这个时候牙行负责人突然又冒出来推脱了,这事情是李牙公干的,她们可没有这规矩。
行业中有默认的霸王条款,大部分时候都是和律法有冲突的。常人吃了亏,因了大多数人不计较,也悉数默认了这规矩。可郝澄要计较,只要按律法判,输的当然只可能是牙行。
所以在郝澄告官的时候,江孟真便花了两片金叶子,置换了一身行头,直接去找了牙行的负责人,阐明事实又威逼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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