树上开了第一朵梅花。
他盘腿坐在床前,凝神看着枝头绽放的一朵花,寒风里面娇怯怯的张开了艳红色的花瓣,坚强而执着。
不知为什么,忽然就想起了当年那个女子,面对着深夜出现在自己床前的陌生男人,仍旧冷静镇定的叫人吃惊。
那样的眼神,才是真正的她吧?可笑自己当局者迷,错把她当成需要被遮风挡雨细心呵护的娇花,全然不知道这女子想要做的是扎根深土挺立天地之间的大树。
“家主,夫人情况不是很好,大夫说已经是药石罔顾了。”低着头进来通禀的家人不敢去看家主此刻的表情,家主与夫人少年夫妻,一起走过这么多年,从没有纳妾收通房什么的,感情羡煞一干人等,如今夫人眼看着就要撒手而去,留下家主一个人可怎生是好。
男人沉默的看着枝头开放的花,过了好一阵子,才淡淡的开口:“我知道了。”
家人如蒙大赦一般的赶紧退出去,暗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,家主真不愧是家主,通身的气派叫人忍不住的屏息凝神,难怪即便各大家族都是大幅度缩水的情况下,欧阳世家依然可以做到傲立不倒。
欧阳瑾瑜走进满是药味儿的居室,封闭式的雕花窗上躺着一个女人,一头枯燥毫无光泽的头发袒露在被子外面,一张脸白得像纸一样,看着就觉得吓人,眼角下淡淡的青色血管也能够看得一清二楚,整个人好像完全透明了一样,叫人忍不住担心她是不是马上就会气绝身亡。
听到脚步声,女人睁开了眼睛,她的眼神依旧明亮,可能也只有从眼神里面才能看出来,其实她并不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。
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吃力的动了一下,干瘦的好像芦苇棒:“你来了。”
欧阳瑾瑜缓步走近,在床前坐下来:“你应该多休息,耗费心神的事情不要再做了。”
虽然说这担心的话,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,这无疑让本来因为他的到来欢喜不已的女人失望了,收回了自己伸出去想要抓住对方手掌的手,双眼无神的盯着帐子:“欧阳瑾瑜,你是个无情的人。”
欧阳瑾瑜神情不动如山,眼睫毛也没有一丝的颤动。
“我真是傻,明知道你的心全都在那个女人身上,还是不顾一切的要嫁给你。”女人的目光已经渐渐的涣散了,这么多天来,她基本上都是昏迷着的,全靠参汤吊命,如今,就算再好的人参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:“你更傻,明知道她不可能属于你,还是这样为难自己。”
欧阳瑾瑜皱了下眉头,忽然转头看向窗外:“你看。梅花开了。”
女人却定定的看着他的脸,那张没有留下什么岁月痕迹的脸上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淡漠,她忍不住笑了起来,笑得连连咳嗽:“真是,真是后悔没有听我娘的话,我跟你之间,根本就不可能的。如果能够重来的话,我一定不会这样傻,我会选一个真心疼我的人,一起慢慢的过日子。”而不是日日神伤,年纪轻轻就过完了短暂的一生。
欧阳瑾瑜回过头来看着她:“你不是一直盼望着嫁给我?为此不惜耍尽手段,就连母亲,也不过是你手上的棋子而已。”
那个女人脸上有了皱纹,原本乌黑的长发也夹杂了好些刺眼的银白,他恍然记起来,好像她比自己还要小的,原本也曾经是一个那样好看的女子。
女人紧紧地抓住了身下的被褥,死死地盯着男人俊美的脸,半晌没有言语。
欧阳瑾瑜望着梅花,她则是望着欧阳瑾瑜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一个幽幽叹息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来:“表哥,放过自己吧,我们两个这一辈子,太苦了……”
他没有动作,听着背后的声音越来越小,听着那人的气息渐渐地消失,仍旧是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一朵孤零零的梅花。
天阴沉沉的,像是要下雪了。
欧阳瑾瑜转过身来,给妻子拉高被子,静静的站了片刻:“茹儿,一路走好。”
晶莹的雪花一片一片的落了下来,那样美,却那样凉,是他自己没看好属于自己的幸福,让它擦着指尖溜过去了,留给自己的只是一片寂寞如雪。
他转过身,把满室的凄凉抛之脑后,他是欧阳家主,家主,需要的是冷静的头脑,感情,太过奢侈,也太过……无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