瓜州等等靠近西域的关西七卫全面东撤,河西走廊逐渐沦为蒙古人之手,等同于断绝了从中亚地区获得强壮高大马种的机会,只能使用矮种马血统的蒙古马,承载能力大幅度降低。
如果不是火器时代的降临,可能大明骑兵发展到后面,马种连大规模重骑兵都维系不起来,倭寇那种“猴子骑狗”的画面,说不定就会出现在明军骑兵队身上。
当然,这个锅也不能让明朝全背了,马种退化根源从宋朝就开始。毕竟汉唐盛世为了“汗血宝马”这类优良马种,对方不给就可以远征中亚去亡国,铁血大宋连个燕云十六州都收不回,养马场全部沦陷于辽金手中,几百年下来马种不退化才怪。
四万大明骑兵驻扎在一处泉眼附近,夏日水源供应是战斗力的保证,土木堡之变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,沉忆辰不可能犯同样错误。
数百名斥候已经分散开来,在半径五十里范围内搜索蒙古骑兵主力的踪迹。目前义州城被重重封锁,理论上也先长子博罗纳哈勒统帅的兵马,并不知道明军有围点打援的计划,如果能探查到对方位置,就能提前做好战备打一个措手不及。
骑兵最强大的地方,就在于策马速度提起来后,那堪称雷霆万钧的冲击力。谁掌控先手列队冲锋,谁就能占据着绝对的战略优势,说不定能直接把敌军给冲溃!
李达抹了一把额头上汗珠,这烈日炎炎的高温让他有些心烦意乱,集结后来到察哈尔草原有数日时间,按理说发现蒙古主力兵马不难。
毕竟这么多人饮水量不低,只要顺着河流跟泉眼方向搜寻,就一定能找到对方的踪迹。可偏偏几日下来,斥候派出去的距离越来越远,依旧没能找到博罗纳哈勒部。
难道说义州城有蒙古哨骑突围了出来,把消息给传达出去了?
抱着这种猜想,李达找到了正坐在阴凉处闭目养神的沉忆辰,开口说道:“向北,你说这博罗纳哈勒,会不会没有驰援义州城,否则怎么可能找了数日都没个影子?”
“说说你这么想的理由,另外军中用上官称呼。”
沉忆辰依旧没有睁开眼,他知道李达是个急躁的性子,肯定是有些坐不住了。
“我带着勐可收拢鞑靼残部的时候,听到一些蒙古人说也先立次子阿失帖木儿为太师,长子博罗纳哈勒非常不满。鞑虏又不像咱们汉人那样,从小习得儒家经典通礼仪教化,谁拳头大谁就能成为部落首领。”
“说不定博罗纳哈勒打着如意算盘,干脆让明军在义州城把也先跟阿失帖木儿一锅端了,那么大汗之位就落在自己身上,还去驰援个屁!”
听完李达的诉说,沉忆辰睁开了眼睛,点了点头道:“你说的有些道理,不过蒙古大汗之位,就连也先目前都坐不稳,博罗纳哈勒哪来的信心,自己能稳坐汗位?”
“况且瓦剌部唯也先马首是瞻,就算博罗纳哈勒心中有这种想法,军中部落将领也不会听他的,必然会驰援义州城!”
仿佛是为了印证沉忆辰的话语,此时一名斥候纵马疾驰而来,单膝跪地禀告道:“三千营右掖军小旗禀告沉阁老,东南方向三十里处发现鞑虏主力,正在朝着义州城方向前进。”
来了!
沉忆辰眼中闪过一缕寒光,他虽然没有表现出李达那样的急不可待,但事实上同样没有装的那么镇定自若。
要知道北伐自古就是一件碰运气的事情,历朝历代多少名将劳师远征,却无法找到游牧民族的主力。甚至运气差到如李广那样,一世英名在几次迷路后损耗殆尽,沉忆辰心中其实同样没底,蒙古大军到底会走哪条路驰援义州城。
其实最为保险的办法,是在义州城外等着蒙古骑兵上门,可那样的话等同于对方做好了战前准备,双方是明牌在打拼的硬实力。
战略上可以藐视敌人,战术上必须重视敌人,无论一汉敌五胡口号喊的多么振奋人心,事实上四万大明骑兵对阵五万蒙古铁骑,目前的形势下并没有多大优势,或者说劣势也不为过。
兵者,诡道也,沉忆辰必须打对方措手不及!
“命令夜不收跟斥候全军出击,不能放过鞑虏派出去的任何一名探路哨骑。”
“是,卑职遵命!”
斥候小旗领命后就立马转身离去,沉忆辰望着他的背影,向身旁李达下令道:“李参将,通知将士们披甲列阵,另外告知下去凡斩杀鞑虏者,除了朝廷的封赏,本官一颗头颅再加赏五两!”
能用钱解决的问题,从来都不是什么问题,哪怕把鞑虏主力脑袋全部留下,不过区区二十五万两罢了。朝廷封赏能落实多少沉忆辰不知道,但他知道自己这话放出去,底下将士们定然士气如虹。
原因很简单,自己这五两不会空口无凭,将实打实的发放到手中!
大明骑兵在披坚执锐的同时,察哈尔草原上的蒙古骑兵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来临,甚至很多人还带着一种胜利者喜悦,得意洋洋的跟同伴议论着战利品。
早在朱仪接到沉忆辰调兵消息的时候,他就让麾下五军营一万步卒前往山海关增援,另外还向驻扎宣府的忠国公石亨发送求援公文,希望对方能出动九边兵马,配合对兀良哈三卫的攻势。
理论上这套部署没有任何问题,与沉忆辰的战略部署不谋而合,可问题是人算不如天算,忠国公石亨为了证明自己配得上大明国公的爵位,匆匆忙忙就近征调了几万精兵。
甚至为了抢占攻势,把朱仪从居庸关调往山海关的一万步卒都截留了下来,领兵出塞直捣兀良哈三卫老巢,丝毫没有把敌人给放在眼中!
按照正常的情况,就算忠国公石亨大意轻敌,宣大防线这三四万边军出塞,战斗力打个兀良哈三卫难度不大,最多就是对方往更北方的草原潜逃,跟正统九年朱勇出塞那样无功而返。
偏偏这一次兀良哈三卫臣服于也先,为了配合对方的战略计划,提前做好战争准备征调了八万带甲战兵,打算一举攻陷沉忆辰之前驻扎的宁远城。
另外博罗纳哈勒率领的五万蒙古铁蹄,为了配合兀良哈三卫,同时也是展示武力施压,恰巧从察哈尔草原转移到了漠南蒙古的地盘上,忠国公石亨率领的三四万大明边军,撞上了足足有十三万之多的蒙古战兵!
本来就算石亨运势不佳,出塞就遇到了最坏的情况,依旧还有挽回的机会。因为漠南蒙古距离宣大防线并不远,只要没有被团团包围切断后路,且战且退拖到大同总兵郭登跟宣府总兵杨洪驰援,就有很大概率撤回关内。
结果令人没有想到的是,说好不巧就在石亨部撞到蒙古铁骑前夕,朝廷暂缓宣大边军加饷的谕令传到军中,直接对士气造成毁灭性的打击。
对于宣大边军而言,不加饷出征最多士气低靡点,反正该打的仗还是要打。但朝廷出尔反尔说好了加饷,却在出征之后不给钱,造成的影响远比直接不加恶劣百倍!
古代时效造成的弊端,在此刻简直展露无遗,朝廷方面下发谕令的时候,并没有收到石亨出塞的上疏。与之对应的是石亨出塞之前,同样没有收到朝廷的旨意,否则他哪怕再如何想要立功,也不会冒着士气崩溃风险主动出击。
三万余人大明边军,简直提前上演了明末九边的黑暗,举手投足间被朝廷大员决定了命运。唯一不同的是,此时的大明将士还保持着武人的悍勇,领军统帅石亨缺点颇多,却有着万夫不当之勇!
再加上宣大防线两座最为重要的军镇守将,郭登跟杨洪均为当世名将,本来应该崩盘的局势被他们三人联手,硬生生的托住了底,把半数出征的明军给带回了关内。
可哪怕如此,依旧付出了接近两万余人的伤亡,同时还延缓了博罗纳哈勒驰援义州城的速度。历史的进程便是如此,很多时候一环扣着一环,犹如蝴蝶扇动的翅膀那样,影响范围越来越大。
幸运的是关键节点还是回到了正规,沉忆辰没有错过伏击博罗纳哈勒部,战略的主动权依旧掌控在明军手中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