辰没有过多客气,拱手后便径直走进了东华门,没走多远一栋青绿色的重檐两层建筑映入眼帘,这便是阁臣办公的文渊阁。
论起历史来,阁臣在文渊阁办公,其实不过短短二十年来的历史。宣德七年之前,内阁大臣的参预机务地点是在翰林院,阁老跟翰林属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。
并且由于阁臣地位高于翰林掌院,双方座次排行得让阁臣居中。这也就是为什么,满朝文武百官见到内阁皆尊称为阁老,唯独翰林称之为中堂。
所以说翰林被称之为“储相”,不是没有原因的,与阁臣的关系着实太密切,几乎等同于后备人员。
没等沉忆辰走到文渊阁门前,一名青袍官员就从里面走了出来,朝着他拱手道:“沉阁老,下官恭候多时了。”
“赵中书,久违了。”
见到这位曾经在东阁协助过自己的助理,沉忆辰面带笑意拱了拱手,人生很多时候能再遇到故人,也算是一种幸事。
“沉阁老还能记得下官,真实荣幸之至!”
听到沉忆辰第一时间就叫出“赵中书”三字,赵然元心中可谓是惊喜与感慨交加,果然年纪轻轻就能入阁拜相,不是没有原因的。
单单这一份对于身边小人物的关照跟记忆,很多朝臣官员就做不到。
“客气,赵中书何时调值到了文渊阁?”
沉忆辰好奇问了一句,要知道以前赵然元在东阁任职,并且明朝非中书科的中书舍人,对于科举进士功名没有强制要求,监生、儒生、布衣能书者皆可担任。
但这也就意味着,他们一辈子没有升迁途径,不得进入科道部属。
“下官得知沉阁老入值文渊阁,于是特地申请为内阁书办,期望能跟随左右。”
赵然元没有隐瞒,他就是特意调过来效力于沉忆辰,哪怕这辈子在中书舍人的职位上升迁无望,至少能当值的开心跟有成就感。
沉忆辰乃胸怀天下的治世能臣,自己说不定能见证并且参与到一段恢宏的历史中。
“赵中书有心,那就帮本官熟悉一下文渊阁事务吧。”
“是,沉阁老请。”
说罢,赵然元就侧过身来,引领着沉忆辰走进了这座天下士子,梦寐以求的文渊阁。
明朝四殿二阁中,唯有文渊阁大堂不是常规的桌椅布局,进入内部后第一眼就能看到正中位置,供奉着一尊铜质鎏金的孔子塑像。
这是明英宗朱祁镇所赐,用来激励内阁大臣别忘了圣人言行。不过后来随着文渊阁数场大火,孔子像跟二楼的《永乐大典》藏书,一同葬身火海荡然无存。
凡入文渊阁的大臣,第一步便是要祭拜孔子圣像,沉忆辰自然不例外。
行礼祭拜完毕之后,赵然元指着文渊阁西侧说道:“沉阁老,文渊阁西房为中书舍人的当班处,非重要朝廷文书皆由中书舍人经办。”
“东侧为诸阁老学士所居,凡涉及到诏、册、制、诰等官方文书,均是出自大学士之手。”
沉以诚虽然是翰林出身,并且还在东阁进学过。但说实话他还没来记得了解阁部流程,就被迫出镇山东治水,后续更是常年在地方任官。
所以别看他有着三元及第的头衔,事实上在京师呆的时间,还不如普通三甲进士选拔的京官。
“其他阁臣已经当值了吗?”
相比较翰林跟东阁的热热闹闹,沉忆辰总感觉文渊阁有些冷静,按理说经过景泰帝朱祁玉补充后,现在内阁算上自己在内有七位阁臣,怎么现在看着一个人影都没有。
“诸位阁老已经当值,就等着您去拜访。”
经过赵然元这一提醒,沉忆辰才想起来虽然明朝内阁明确首辅、次辅的排序,是在历史上十年后的天顺朝时期。但事实上早在正统朝跟景泰朝期间,排资论辈靠后的阁臣,就得去拜见先入阁的前辈。
官场上下尊卑不能乱,他们身为前辈还等着去拜访,怎么可能全站在大堂迎接自己?
“那好,我就先去拜见陈元辅吧。”
说罢,沉忆辰就走出文渊阁大堂,来到了东侧为首的值房,站在门外大声道:“晚辈沉忆辰,请求拜谒陈元辅。”
“进来吧。”
一道深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,赵然元听到后朝着沉忆辰使了使眼神,示意他单独进去。
缓缓推开房门迈过门槛,相比较东阁的值班的庑房,内阁的值房面积要更为宽广,还专门设计了一间里屋用来供阁老休息起居。
“晚辈沉忆辰,见过陈元辅。”
沉忆辰没有称下官,内阁中依旧按照翰林院的规矩,自称为晚辈。
一方面是当今内阁俱是翰林出身,寻常在文渊阁更偏向于清贵身份,另外一方面自然就是想要拉进关系,晚辈总比下官要来的亲近。
陈循此刻正坐在公桉面前,见到沉忆辰进来行礼后,同样站起身来回了一礼。
“向北母需如此客气,日后我们算是同阁为官了。”
“元辅乃前辈上官,晚辈自然得以礼相待。”
面对沉忆辰的谦逊,陈循的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神情,他犹豫了下说道:“向北,算起来老夫永乐十三年入仕为官,至今已有三十余载,可谓是阅人无数。”
“唯独你,老夫从来没有看清过。”
这句是陈循的心里话,一般官员像沉忆辰这种年龄,哪怕再怎么老成,都无法掩盖住本性跟野心。
可是沉忆辰你说他贪图权势吧,当初明明被视为阉党中人,可以抱着王振大腿平步青云,结果毅然得罪权阉外放为官,差点没有返回京师的机会。
你说他阿谀媚上吧,前脚“背叛”太上皇,后脚忤逆皇太后,简直就不知道死字怎么写。就算对当今圣上,除了拥立之功外,也没看出多么君臣相得。
说他低调,很多时候狂妄无比。说他轻狂,却在大多数情况下礼数周全,感受不到丝毫纨绔之气。
沉忆辰如今入阁拜相,对于大明到底焉知祸福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