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您便觉得好生亲切。”
乖乖,这吓人的小祖宗。
阮秀云拿帕子拭了拭心口——还好还好,那小和尚是吃斋的。
“哪里,我们周家多年前就已经搬来了京城。”阮秀云讪讪笑着说,说完了又朝赵嬷嬷悄悄使了眼色,赵嬷嬷便会意去了后院厨房。
正说着,柳眉从楼上打完牌下来:“哟,夫人们在说什么呐?我这丫头整日的惹人生气,你们莫要被她气着则个。”翘臀儿摇摇曳曳,走到阿珂身旁懒懒的坐下来。因着打牌赢了不少银子,这会儿笑脸更似花儿一般妍妍妩媚。
老太太这才想起初衷,她方才暗中打量,见阿珂身子骨儿康健,胸脯臀儿亦玲珑紧实,应是十分好生养的,若是身世无甚疑点,便趁早替少铭将这闺女定下来。
大孙子自小与家人不亲近,若是在家中放着个喜欢的女人,怕是亦能常回家来几次。况且赵珂身世既然这般卑微坎坷,又不是柳老板的亲生闺女,娶回来做个妾室亦不委屈了她。将来若能生个一子半女,再抬了平妻也不亏待。
便瞬间换作惯常的一副慈祥脸:“在同你这干女儿聊天呐。这丫头生得好生伶俐,看着十分讨人喜爱,可有许配了人家?”
“给点空间,别一口气打死。”阿珂冲柳眉挤了挤眼睛。
好个小孽障,几时把老娘讹人的功夫学去了。柳眉捂着帕子笑:“得蒙老太太夸奖,这丫头何其荣幸~~亲事倒是还没有的。不过前些日子去庙里问了卦,那老方丈说她明年犯太岁,过后便是真真的旺夫运道了。”
啧啧,柳眉你这只妖精。
阿珂真想抱住柳眉啃一口,这理由编的实在是太好了。
她是了解周少铭的,那厮少年时起便倔强又执着,如今既然对自己动了情,怕是轻易不肯死心的。周家见不人的事情做得太多,那老太太万般迷信,只要周少铭还喜欢着她,老太太便只能不甘愿的等,一年时间不长不短,足够她暗中折腾。
“一年说来也长……那着实是可惜。”果然老太太有些惆怅,叹了口气再不说话。
这边厢众人做着真真假假的戏,那边儿戏台子上却亦开场了。
只听长角儿吹响,一门大红色绸帘在左右拉开。
台上丝竹琴笛高低奏起,美人掩半张颜面轻轻轧上舞台。人还未道,听一声凄清绵长,那底蕴便已勾得众人纷纷弃了声响,直把眼神儿齐齐望过去看。
花冠上钗环坠坠轻摇,头粉儿千红百绿,着一袭青衣水袖,步履轻盈盈,欲进又退,一上场便在戏台上舞了个三圈儿。那素白水袖才勾起又挑下,才弃了又飞扬,缠绵不断,刚柔相济,辗转间看得众人眼花缭乱,连台下嬉戏吵闹的孩童都忘了要将嘴巴合上。
少年却不过十六七八,生着一张清致瓜子脸儿,唱得是青衣正旦,眼里头呢,冷清清,却悄悄将一抹讽刺掩藏。
没错,是他。这就是李燕何了。
瞅着台上少年一个人孤零零将长袖婉转绵长,那身段飘逸如风,一如幼时的清弱模样。阿珂心里头忽涌起一股久违的悸动,暖暖的,又有点儿发酸……这是吃了多少的苦头,才能够有了今日的光环?
那少年不爱戏。
不爱唱戏中的悲欢离合,只爱话本里的打打杀杀。
那时他的师傅便打他,打得他小手儿青红淤肿。
他痛得浑身打颤,眼里头却依旧执拗着,框着眼泪不肯滴下。
那时候便是阿珂最快乐的时光了。
师傅打得很重,打一下,阿珂便跟着他浑身抖一下。心里头有些不忍,嘴上却还要大声笑话:“打得好!打你个小戏子!”
一如她被大和尚揪着胖揍时,他躲在树后戚戚偷笑的模样。
他也说:“打得好!打你个臭和尚!”
……
如果可以的话,李家师徒二人便是那小不归在这世上难得的亲人了。
女人们纷纷痴痴看戏,一忽而个个便抹起了眼泪,只独留阿珂一个人在笑。
那笑看进李燕何眼里,他的心中便愈发生出了冷意……他讨厌唱戏,却喜欢把众人唱哭,他们哭得痴痴迷迷像个傻子,他就笑了。然而还从来没有人敢在他台下这样发笑……好个恶女,你越与那不归相似,我便越发不愿让你好过!
几丈的长袖儿扬风起舞,那女人丢在台下的火炉儿顿时随着风势袅袅浓烟升起。他的嘴角便带起来一抹森森冷谑。
郝梅好激动,扭头看着阿珂道:“你亦喜欢他吗?他一出道我就知道他一定会红!”
“是啊是啊,他唱得真好。”阿珂点头说。
步府的下人们都看不起郝梅,郝梅难得听人同她好言好语,一时眼里头难得的暖意。
她家里头穷,九岁上身子还没长开呢,就已经被那狠毒的老鸨卖去开了苞儿。如今虽然赎了身子,然而姐妹们都还在那窑窟里呆着呢,她们那条道上的规矩,出来了就不肯再回去承认了,因此平日里可没有什么朋友。
此刻见老太太似乎有意要纳阿珂,又寻思着阿珂地位不高,将来怕不是也要做妾,有心与阿珂攀交,便道:“那你日后常来玩,我一个人也闷得紧。”
眼睛清清亮的,没有刚才对着众人的那种假。
“那妾室说是和从前一位十分相似”——阿珂想起婆子们对她的评价,倒也不见得多讨厌她。
便答道:好。
正说着,那台上长袖起起落落,只听哄一声,原本干净的戏苑子忽然燃起了熊熊烟火。
众人忽一转醒,今次唱的竟是《孤凤还巢》——不吉利啊!
……
戏台子烧了,步家果然不能够盖戏台子!众人纷纷四下散开,老太太扶着椅子大口吸着冷气。
阿珂替她假意抚着胸口,转头却见戏台上一抹青衣娓娓飘下,竟是往台下直直飞落——该死,那坏小子清清瘦瘦,哪里知道武功?
“李燕何——”阿珂运气一跃,一道清矫身影往台上掠去。
李燕何才想落地,眼梢余光见女人一抹红裙将将飞来——那情形,竟是来救他的么?
呵,傻子!自己送上钩来。
原本可以稳稳落于地面的双脚,暗暗在半空打了个转儿——这一刻,他假装从来不会武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