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她清透的一双眼中。
八岁到古城时的她,是如何的模样与个性?从残疾一脚中站起,开始严厉而艰辛的练功,一个回家的梦,支撑着她的意志,无论倒下几次,这个梦都能带给她再站起来的勇气。
“当我回沈家的时候,爹娘还认得出我吗?云希哥哥会记得我吗?”
快九年了,她的模样和当年到底差了多少?袁小倪看看自己因练刀、剑而粗糙的双掌,还有,她的脚下意识抬抬已弯曲不了只能拖行的一脚,一声长叹付于夜空。
“爹、娘、哥哥,霓霓快十七岁了,天今,我一样很想你们。”
她不敢想,也不愿想,怕一触及,便难以抑止的如潮回忆。
月光照在斜阳西峰的侧峰上,原始野林环抱着一座形状特别的湖,湖面呈两道双圆联系着之中一条岩石路,居高俯望,像一只切面葫芦,又唤“双月芦湖”
湖边不远处有一座高起的坟丘,墓碑前一道颀长身形昂立,清亮的笛音在夜风中回绕,一双深沉的眼看着眼前不以传统所立的墓碑,只以他要的属名“古城城主夫人谷蕙兰之墓”旁边一排,夫任灿玥立。
斜阳峰西峰的湖畔长屋,已是任灿玥每年夏季的居所,在她墓前吹玉笛更成他的习惯,他并不擅音律,但这支谷蕙兰所赠的玉笛,他视若珍宝,曾有一段时间,她教他如何吹奏,从此这成了他唯一会使用的乐器。
当他一曲吹完,见到一只黄色蝴蝶停在墓碑上,这几日他每吹笛音,便见黄色蝴蝶,不知从哪飞舞来,最后总停在墓碑上。
“常听人说,逝者会化成昆虫飞回家中见亲人,这只月夜中的蝴蝶,会是你的魂所化吗?兰兰,你还会想再见到我吗?”
任灿玥想碰触那停栖在碑上的黄色蝴蝶,半途却又伸回手。
“不,你不会想见到我,到死你都恨我,恨我强迫了你。”
想起过往,曾经难抑的心境起伏,到如今,音已平静,心平静了吗?或者陷在另一种深沉的暗涛中,始终不愿相信更不想接受,这一切都只是他的自作多情!
“对你们兄弟二人,我不曾有超过手足之情的想法。”秀丽的容颜,以一种盼他能理解的神态,真心道:“可是命运决定我嫁给了你的大哥任景翔,而不是你任灿玥,那我会做好这个大嫂的身份,也希望你能自重。”
要他如何接受这种答案,他的回应是强娶了她,强占了她,最后,她香消玉殒
“如果我能选择,我宁愿不曾生在古城,不曾认识你”这是她临死前,最后对他说的话,想到此,任灿玥眸子幽冷,沉沉凛笑。
“最后你还是埋尸古城,甚至冠我任灿玥的城主夫人之名。”
但,为何他的心是那么空洞?他懊悔往昔吗?到如今,他已不知,当年他执迷到底的情感是一场荒谬吗?一场命运对他的嘲笑吗?兰兰到死都不曾回应过他付出的感情。
“无论如何,我不会原谅害死你的人,你曾这么疼爱照顾袁小倪这个丫头,没想到却经由她的手毒死了你,无论如何威逼,她都不愿说出是谁要她把毒粥端给你,小小年纪倒是非常硬骨。”
但,他也亲手挫了那身傲骨,摧毁那身让他看了就刺眼的坚毅。
在她被废一足,跟着牟放子来到城内时,那双眼看到他,再也没有往昔的光彩,先是骇住,随即盛满恐惧,躲于牟老身后。
见到被他亲手所废的小小身躯只能无力拖行,任灿玥沉目而视,曾经一双清澈无邪,对他充满信赖的眼,每见到他总散出欢乐纯真的光芒,如今见到他只剩恐惧与颤抖,再也觅不得一丝曾经对他的信赖与快乐,这一瞬,任灿玥竟有一种,他终于彻底失去一切的感受,一股深沉的空洞贯穿他的心。
曾经那小小的身躯所展露出的坚毅也彻底消失,她只是费力的拖行一足,跟上牟放子的脚步,这残破的模样,更看不出她被牟老评为独特的天赋何在?
这一切竟令任灿玥无来由的盘绕一股怒极而起的冷笑。
“牟老,莫忘了你所言,此女未来对古城将是一大助力。”他对来到眼前行仪的牟放子道。
“城主不会失望的,此女将会是老夫晚年最大的骄傲,一个甚至可超越城主的骄傲。”对躲在身后,抓紧他衣角的小身躯,牟放子坚定道。
“那就期待多年后,此女会是牟老的骄傲或只是一个搬不上台面的残废。”
从此,除了每年一次的拜年,她与七门楼主的儿女们在大厅内,和众人一同拜见古城长辈与他这个城主时,远远的在人群中,毫不起眼,唯一醒目的,是她拖行的姿态。
到今天,真正再次见到袁小倪,也终于看清她成长后的模样,第一个浮出脑海的,这真是那个姿色无双的袁滟娘之女吗?真是可笑呀!
袁小倪连她母亲三半分姿色都没有,身躯在端整的衣物合衬中,勉强有着女孩的模样,但一张脸青青紫紫,像跟人打了好几次架,早看不出原貌,唯有那双眼似又回到小时候的坚韧,直勾勾对上他,也让任灿玥心头那股消失已久的烦躁,再次涌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