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进牢里吗?”
“要不然呢?”刑鉴修的倔脾气也上头,他同样冷下脸,“难道不是你找记者暗访润盈,再趁机挑事的吗?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趁润盈出事狙击它的股票让它至今半死不活吗?你真以为你瞒天过海了吗?夏蔷真正想送进牢里的人是你!如果不是我折中把你关起来,让尤弼然做你的替罪羔羊,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坐在这儿冲我发脾气吗?”
“所以你们打伤我的司机,绑架囚禁我,是为了保护我吗?”刑怀栩的眼皮都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,她太生气,距离上一回这么生气,还是几年前她为了许珊杉被买走的肾冲进刑园和夏蔷宣战,“不要再冠冕堂皇说什么保护我了!从一开始我就只是你钳制夏蔷的工具,到现在,你的平衡被打破,你真正想要做的也不过是制造出一个新的平衡!谁强你就打谁,妻子、女儿、儿子,这些人在你眼里到底有没有真正存在过……”
“刑怀栩!”刑鉴修高高扬起手掌。
刑怀栩迎着他的手掌,咬牙切齿,目眦欲裂,前所未有的愤怒。
这一巴掌到底没能落下,刑鉴修放下手,垂头丧气道:“栩栩,在你眼里,我就是这样一个父亲吗?一个没有情没有爱,只懂权衡利益制衡权术的冷酷家长吗?”
刑怀栩冷冷道:“难道不是吗?”
刑鉴修自嘲笑道:“你还是太年轻了,可能还要再多些年,你才会彻底明白,你现在走的这条路,其实就是我当初走过的那条路。”
“你看起来明朗大度,其实心底里最愤怒最放不下的结,就是小时候我没能彻底站在你这边,你觉得在你和夏蔷他们中间,我真正选择的人是他们。包括对你妈妈也是,你从来不提,不代表你内心深处不怨恨她遗弃你。你最爱我和许珊杉,可全世界你最恨的人,不也是我和她吗?”刑鉴修痛苦地闭上眼,再睁眼时已忍不住老泪纵横,“你想报仇,你想从夏蔷那儿拿走的东西,是不是就是最开始应该属于你的东西呢?”
“不要再说了。”刑怀栩站在茶桌旁,手掌撑住脑袋,不断深呼吸。
刑鉴修摇头,“我必须说,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能站在这儿和你说些心里话。”
刑怀栩抬头看他。
刑鉴修也在看她,“栩栩,人活在世上,总要面临无穷无尽的选择题,我们一生都在选择,a还是b?或者是c,也有可能是d,人生没有永恒不变的正确答案,有的只是当下最重要的和次要的,于是我们常常选择留下重要的,舍弃次要的,放弃不必要的,你妈妈当初抛弃你,是因为比起你,她的自由人生更重要,我当初没有彻底站在你身边,也是因为比起你的感受,夏蔷的地位更重要,你看,这就是现实,现实到我们都能明白,却未必可以接受。”
“可事实上,不能接受现实的我们,不也一直活在明明白白的现实里吗?”刑鉴修抹了把脸,说道:“你在婚礼上公开嗣枚的身世,是因为比起嗣枚的未来和刑园的声誉,你自己的心理需求更重要,你明知道我会生气翻脸,还故意拖延和我摊牌的时间,是因为比起我们的父女感情,为尤弼然争取时间对抗润盈更重要。”
“从什么时候开始,你也在选择,在抛弃,在度量人心,在权衡利弊,在取长补短,在争夺你想要的,在扼杀你讨厌的。”刑鉴修真真切切地感到悲凉,“你还没有发现吗?你正在一步步变成你最讨厌的那种大人,你现在对我的绝望,有一天或许也会变成你对自己的失望。”
刑鉴修走出房间的时候,康誓庭正靠在走廊墙上,静静地发呆,见到他出来,也只是淡淡点了下头。
刑鉴修走到他身边,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,但他还是拍拍康誓庭的胳膊,“进去安慰她吧。”
康誓庭看向他,平静道:“栩栩很爱您。”
刑鉴修点头,“我知道。”
康誓庭又问:“您爱她吗?”
刑鉴修苦笑,“等你做了爸爸,你就知道了。”
康誓庭推开茶室门时,刑怀栩还坐在原先的位置上,她垂着脑袋,长长的黑发落在脸颊两侧,遮住大半张脸。
康誓庭走到她面前,轻轻唤了声,“栩栩。”
刑怀栩没有答应。
康誓庭蹲下身,瞧见一个泪流满面的刑怀栩。
在许珊杉的葬礼上都憋着口气不肯哭泣的刑怀栩,在无数个噩梦缠绵的深夜里都忍着煎熬没有落泪的刑怀栩,在生死未卜前途不明的时候也从不害怕颤抖的刑怀栩,居然坐在这陌生的茶室角落里,泪如雨下,哭得像个心碎的小娃娃。
康誓庭捧住她湿漉漉的脸颊,忽然明白了所谓沧海桑田。
刑怀栩原本还能忍住哭泣,这时也难以抑制地抽噎起来,她的眼泪像拧开的水龙头,哗啦啦永无止境,她从没这样声嘶力竭地哭过,这让她恍惚以为自己就要哭晕过去。
呼吸困难,脑袋缺氧,血液沸腾。
刑怀栩握住康誓庭的手掌,把这双手当成唯一可依靠的浮萍,避无可避地依赖上去。
人为什么要成长?
因为生命的尽头就摆在那儿,你总要想办法走过去,等到达终点,你喜欢的和不喜欢的便失去意义,剩下的只有你做过的事,好事、坏事、烂事、琐事、大事、小事。
是为人生。
这真是,糟糕透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