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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回山水游偶然得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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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然他之去,实实为我,监、按二院俱是知道的。苏方回在京闻之,岂不恨我?也觉有些不妙。

    正在沉吟之际,忽送报来。杨巡抚展开一看,只见吏部一本认罪事:

    “奉圣旨:苏友白既系二甲第一,该选馆职,如何误选浙推?本该降罚,既自首认罪,姑免究。苏友白着改正原授馆职,浙推另行补选。钦此!”原来苏友白已选了馆职,因阁下怪他座主,故叫吏部改选了推官。后来翰林院官俱不肯坏例,说道:“二甲既授翰林,从无改选有司之理。”大家要出公疏,参论吏部违制徇私。吏部慌了,只得出本认罪,故有此旨。

    杨巡抚见苏友白复了翰林,甚觉无趣,又恐他怀恨在心,进京去说是说非,只得又叫人各处去追寻。

    不期一日,府尊在西湖上请客,客尚未至,独自在船中推窗闲看。恰好这日苏友白正过江来到湖上,叫了一只小船,自南而北,适打从府尊大船边过,忽被府里门子看见,忙指说道:“这是苏爷!”府尊抬头一看,果见是苏友白,忙分付叫快留住苏老爷船,急急迎出船头来。众衙役早将苏友白小船拽到船头边来。

    苏友白忽被府尊看见,没法奈何,只得走上船来。府尊忙接着说道:“苏老先生为何不别而行?小弟那里不差人寻到!”苏友白道:“晚弟性既疏懒,又短于吏治,故急急避去,以免旷官之罪,理所宜也。怎敢劳堂翁垂念!”府尊就邀苏友白入船,作了揖,就放椅子在上面,请苏友白坐。苏友白不肯,只要东西列坐。府尊道:“老先生自然上坐,不消谦得。”苏友白道:“堂翁为何改了称呼?岂以晚弟不在其位而外之也?”府尊道:“翰林自有翰林之体,与在敝衙门不同,焉敢仍旧?”苏友白大惊道:“晚弟既去,便是散人,怎敢说个翰林?”府尊道:“原来老先生尚未见报。吏部因误选了老先生为有司,贵衙门不肯坏例,要动公举。吏部着急,只得出疏认罪。前已有旨改正了。老先生恭喜,容当奉贺。”苏友白听了,又惊又喜,暗想:“赛神仙之课,其神如此!”

    二人就坐,吃过茶,又说了一会,苏友白就要起身别去,府尊道:“抚台自老先生行后,甚是没趣,大怪小弟不留,昨日还谕两县寻访。今小弟既遇,怎敢轻易放去。”遂叫放船,亲送到昭庆寺禅堂,留苏友白住下。又拨四名差役伺候,方才回船去请客。

    此时,早已有人报知各衙门。先是两县并府厅来谒见,到次日各司道都来拜望,不一时杨巡抚也来拜了。相见时,再三谢罪,就一面湖上备酒相请,十分绸缪。苏友白仍执旧属之礼,绝不骄傲。正是:入仕要分大小,为官只论衙门,真似辘轳打水,或上或下难论。

    却说张轨如此时尚在湖上未归,打听得苏友白这等兴头,心下想道:“一个巡抚,前日那等奈何他,今日这等奉承他,真是‘世情看冷暖,人面逐高低!’我老张为何这等呆,只想与他为仇?况他待我原无甚不好,只为一个白小姐起的衅。如今白小姐与我既无分了,何不掉转面孔,做个好人,将白小姐奉承了他,必然欢喜。我与他一个翰林相处,决不吃亏。”

    算计定了,就来拜苏友白。二人相见,张轨如说道:“兄翁知晚弟今日来拜之意乎?”苏友白道:“不知也。”张轨如道:“一来请小弟之罪,二来贺兄翁之喜。”苏友白道:“朋友相处,从无过言,何罪之请?内外总是一官,何喜可贺!”张轨如道:“晚弟所贺者非此,乃兄翁之大喜。”苏友白道:“这等万望见教。”张轨如道:“晚弟前日所言白小姐死信,其实是虚。以前言之,乃晚弟之罪,故来请;以今日言之,岂非兄翁之喜乎?故来贺。”苏友白大惊道:“那有此事!”张轨如笑道:“其实未死,前言戏之耳。”苏友白又惊又喜,道:“仁兄前日何为相戏?”张轨如道:“有个缘故。只为杨抚台要攀兄翁为婚,知兄翁属意白小姐,故托晚弟作此言,以绝兄翁之念耳。”

    苏友白听了是真,满心欢喜,因大笑道:“如此说来,真是仁兄之罪,与小弟之喜也!”张轨如道:“容晚弟去与兄翁作伐,将功折罪,何如?”苏友白道:“此事前日家尊与吴瑞庵俱有书去,再得仁兄一行更妙。只是怎敢重劳?”张轨如道:“才子佳人,世之罕有,撮合成事,与有荣焉。何敢绸(chou,音仇)缪(mou,音谋)——情意深厚。

    辞劳!”苏友白道:“既蒙慨许,明日当登堂拜求。”张轨如道:“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。晚弟明日准行。兄翁玉堂人物,又有尊翁大人与吴瑞庵二书,自然一说一成。兄翁只消随后来享洞房花烛之福也。”苏友白道:“若得如仁兄之言,感德非浅,定当图报。”说毕,张轨如辞出。

    苏友白心下暗想道:“白小姐既在,则此段姻缘尚有八九分指望。只是新近又许了皇甫家这头亲事,却如何区处?皇甫公是一个仁厚长者,待我情分不薄,如何负得?若是一个,或者两就,也还使得;如今皇甫家先是两个了,如何再开得口?前日赛神仙的课叫我应承,莫非白小姐到底不成?”又想道:“皇甫公为人甚是真诚,我前日已有一言,他说临时行权。今莫若仍作柳生,写书一封,将此情细细告知,与他商量,或者有处,亦不可知。”算计定了,随写一书。次日来见张轨如,只说一友相托,转寄锦石村皇甫员外处。张轨如应诺,就起身先去作伐,然后苏友白辞了浙江多官,随后望金陵而来。正是:蝶是庄周周是蝶,蕉非死鹿鹿非蕉。此身若问未来事,总是漫漫路一条。

    不题苏友白随后就来。且说白小姐与卢小姐自白公出门后,日夕论文做诗耍子。忽一日,管门的送进两封书来:一封是吴翰林的,一封是苏御史的。原来白公在家时,凡有书札往来,白小姐俱开看惯的,故这日书来,白小姐竟自拆开与卢小姐同看。只见苏御史书上写:

    年弟苏渊顿首拜。恭候台禧。

    副启壹通:

    自荣归之后,不奉台颜者经年矣。想东山高卧,诗酒徜徉,定百福之咸臻。弟役役王事,缅忆高风,不胜尘愧。舍侄友白,原籍贵乡,一向隔绝。昨岁道遇,弟念乏嗣,因留为子。今侥幸联捷,滥授节推。然壮年尚未受室。闻令爱幽闲窈窕,过于关雎,故小儿辗转反侧,求之寤寐。弟不自揣,遂从儿女之私,干渎大人之听。倘不鄙寒微,赐之东坦,固衔感之无穷;倘厌憎萝菟,不许附乔,亦甘心而退听。断不敢复蹈前人之辙,而见笑于同心也。临楮不胜待命之至!

    二小姐看了,喜动眉宇。再将吴翰林书展开,只见上写着:

    眷弟吴珪顿首拜:去岁匆匆进京,误为奸人倚草附木,矫窃弟书,以乱台听。虽山鬼伎俩,不能逃兄翁照察,然弟疏略之罪,不获辞矣!今春复命,面会苏兄,惊询其故,始知前误。苏兄近已战胜南宫,司李西浙,梦想丝萝,恳予柯斧。今借之官之便,晋谒泰山,兄翁一顾,自知卫玠、荀倩之有真也。从前择婿甚难,今日得人何易!弟不日告假南还,当即喜筵,补申贺庆。先此布心,幸垂听焉。余不尽。二小姐看完,满心欢喜。卢小姐就起身与白小姐作贺道:“姐姐恭喜。”

    白小姐忙答礼道:“妹妹同恭喜,何独贺我?”卢小姐道:“姐姐之事,既有苏御史父命来求,又有吴翰林亲情作伐,舅舅回来见了,自然首肯。小妹之事,虽然心许,尚尔无媒;即使苏郎不负心,而追寻前盟,亦不知小妹在于此处;即使得了妹书,根寻到此,舅舅爱姐姐实深,安肯一碗双匙,复为小妹地乎?这等想来,小妹之事,尚有未定。”白小姐道:“贤妹所虑,在世情中固自不差。只是我爹爹不是世情中人,爱愚姐自爱贤妹;况又受姑娘之托,断不分别彼此,教愚姐作妒妇也。”卢小姐道:“虽如此说,尚有许多难处:才聘其女,又欲聘其甥女,在苏郎既难启口;女选一人,甥女另选一人,在舅氏亦不为怀心;小妹处子,惟母与舅氏之言是听,安敢争执?”白小姐道:“贤妹不必多虑,若有争差,愚姐当直言之。如贤妹之事不成,我也不独嫁以负妹也。”卢小姐道:“若得如此,深感姐姐提携。”又说道:“吴翰林书上说:‘今借之官之便,晋谒泰山。’则苏郎一定同书来拜矣。倘若来,怎么透个消息,使他知我在此,更妙!”白小姐道:“这有理。”因叫人去问管门的道:“苏爷曾来拜么?”管门人回道:“苏爷差人说要来拜,是小的回了‘老爷不在家,无人接待。就要拜,只消留帖在门簿上,不敢劳苏爷远来’。差人去了。今日不知还来也不来。”白小姐道:“既这等回了,苏郎自然不来矣。”卢小姐道:“想便是这等想,就是来,也难传信。”白小姐笑道:“传信有何难?只消贤妹改了男装,照前相见,信便传了。”卢小姐忍不住也笑了。正是:

    闺中儿女最多情,一转柔肠百虑生。忽喜忽愁兼忽忆,等闲费杀俏心灵。

    二小姐在心中欢喜。不知后来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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