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辅国就说:“陛下这是要去兴庆宫么?”
“要去,李爱卿,你随朕一同去。”
“陛下,微臣以为,今日陛下不宜去叩见上皇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上皇刚刚抵京,一路鞍马劳顿,需要好生静养。陛下这时去,虽是父子,却不能有违皇家礼仪,叩拜还礼,上皇未免要费些气力,因此,微臣请陛下还是缓些时日再去为好。”
宣帝想了想,点头道:“好吧,就依爱卿。”
“还有,微臣还有几句要紧话要启奏君主。”
“你说。”
“虽然年事已高,但是,上皇为大唐一代雄主,如今依然壮心不已,他一手创立了开元盛世,功追高宗,才干不在天后之下,朝野拥戴他的人不在少数,对此,陛下有何想法?”
宣帝眨眨眼睛,问道:“此话怎讲?”
“微臣是说,不论家事国事,都须要防患于未然!”
宣帝恍然大悟,一字一顿,重复了李辅国的话:唔,防患于未然!
“好!陛下圣明烛照。”李辅国笑道。
宣帝却笑不出声来:看来,李辅国的话是切中了他心中的隐忧:“爱卿,你以后必须要替朕看着点,提防着点。”
“微臣明白。”
一推再推,过了几个月,宣帝竟然一直没有去见上皇。碍于情面,明皇也不好多问。每日里,与高力士和几个心腹近臣在兴庆宫中骑马、鞠蹴、春日看牡丹,夏日赏荷花,悠闲自在,倒也惬意。
宣帝十分诚孝,把从前侍奉的宫女派到上皇身边,与他说些旧日趣事,以排解烦忧。知道上皇喜好乐舞,宣帝还专门拨了几十个旧日梨园乐工舞姬去兴庆宫,日夜听候上皇调遣。
妹妹玉真公主闻听上皇返京,特意到兴庆宫看望。临别时,明皇却不放玉真公主离开:“玉真,你我都是这般岁数,今日见了,就不知明日还能否相见。”他带着几份哀告的神情:“你就不要走了,就留在这里陪陪兄长吧,宫里的故人没有几个了,每日里与兄长为伴的,只有高力士,陈将军,你在这里,兄长心里就好过一些,就不会时时刻刻总是要想起她来——”
玉真公主知道明皇嘴里的那个“她”是何人,也难免哀伤。答应流下来,每日里陪伴玄宗,谈天说地,结伴出游。
转眼之间,又是一个春天驾临长安。天气晴好,草长莺飞,明皇特意叫厩工把他心爱的三百匹骏马赶出马厩,在太液池旁洗浴。三百匹马长声嘶鸣,声音传出了兴庆宫,在长安皇城上空阵阵掠过。
李辅国得知了上皇在兴庆宫洗马,对宣帝进言道:“上皇颐养天年,还那么多的马匹做什么?日下国运艰难,叛胡尚未肃清,上皇也是心知肚明,把马匹献出来与叛军作战,想必上皇没有不愿意的吧。”
宣帝听了,也没有说什么,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。
从这以后,明皇的马匹渐渐地被人牵走,到了最后,只剩下了十匹。对着空空的马厩,明皇唉声叹气,却也无可奈何,一天之中,不发一语。。
夜里,他突然对高力士说起:“那日答应了贵妃,接她返回长安,你去,代为叩见今上,请他答应把贵妃迁回来,也能经常去看看她。”
高力士明知这个请求不会得到今上恩准,为了安抚上皇,他还是去了大明宫宣政殿面见宣帝。
宣帝特意出殿迎接:“二兄,多日不见,上皇安好否?”
“上皇安好。”
“哦,那就好,一直想去拜望上皇,诸事繁杂,一直未能抽出身来。有二兄和陈将军侍奉上皇,朕就放心了。”
宣帝在前引路,恭谨地把高力士迎进了大殿。高力士要行叩见之礼,却被宣帝一把按住了:“二兄,你是何人?当日不是二兄为朕出谋策划,朕今日哪里能安坐朝堂?!”
高力士见他说得诚恳,也就没有坚持下拜,落座后,宣帝问道:“二兄来见,是为了上皇吧?为了让上皇颐养天年,朕已是竭尽心力,只要是能办到的,朕都尽力地办了,只希望上皇住在兴庆宫,诸事称心如意。”
高力士急忙说:“上皇知道圣上尽孝,十分欣慰。只是有一件小事,恳请陛下恩准。”
“何事?”
“回京之后,上皇一直思念贵妃,郁郁寡欢,几次要去马嵬祭奠。因路途遥远,被吾等劝阻。他派遣老奴来见陛下,想请陛下恩准,把贵妃墓地迁回长安,也好经常去看看她。”
宣帝听了,良久不语,后来,他说:“杨国忠祸国殃民,才有今日之乱。贵妃虽身居后宫,也难脱干系,如果把她的墓地迁回长安,恐惹起朝野非议,朕也不好向臣民们交代。”
“上皇已是垂暮之人,唯有此事不能释怀,万望陛下能够恩准。”
“高将军,你是明事理的人,请不要让圣陛下为难!”
屏风后突然闪出一个人来,高力士定睛一看,却是宣帝身边的近臣李辅国。他不屑于与此人多言,站起身来,对宣帝深施一礼:“陛下,老奴这就回去,把陛下的意思告知上皇,想必他定能体谅圣上陛下。告辞,”
说罢,高力士疾步出了大殿。李辅国看看宣帝,说道:“陛下驳得好!事事迁就,上皇日后要骑到陛下头上来为所欲为了!”
高力士回到了兴庆宫,一看他的脸色,明皇就明白了,他什么也没有说,抱起一柄琵琶,一直弹到月上西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