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封城里,又开始晚风醉人的一天。七十二家酒楼,以及新近崛起的三十六家新酒楼,在薄蔼的夜色中,灯火通明。宾客从四面八方涌来,聚集成一百零八处喧闹的热点。、还有其它大大小小的饭店、脚店,构成了开封城繁华的一夜。每一个人的脸上,都有自己的神情,他们嘴里谈论的,是各种事情。有两湖屯垦团又跟山里的蛮子们干起来了;有岭南的船队,去大食转了一圈回来,带回了大量的稀罕物品;有江浙的海商,集资组建了一支探险船队,出东倭,沿着北边的海岸线,一路向东...西北灭夏之战,混在里面,波澜不惊。“俺们宋国,出兵有三四个月了吧,怎么还没打到兴庆府城下啊?”潘楼大堂里,有人在高声议论着。“西夏兵是那么好打的吗?他们悍不畏死,勇勐无敌,我们宋国吃过多少亏,还没吃够吗?这一回,怕是凶多吉少!”一位显得老成稳重的儒生,摇头晃脑地说道。旁边一桌的年轻书生听到了,毫不客气地说道:“灭夏是我大宋报百年宿仇的雪耻之战,也是灭国之战,哪有那么简单的?三四个月已经荡平河南之地,足矣了。”“故兵者,凶器也;争者,逆德也;将者,死官也,故不得已而用之。”老儒生摇头晃脑地背了一通老子名言,然后一脸看透古今的神情,洋洋而言。“穷兵黩武,有什么好下场?从汉武到唐宗,当时神武,过后还不是国穷民困,惹下大乱。所以说,还是得遵循先贤教诲,祖宗遗训,以仁治国,以德服人,自然就会四海宴清。”旁边有同伴们摇头晃脑地附和道:“没错,不听先贤祖宗的话,早晚要吃亏的!”旁边的几位书生毫不客气地讥笑:“以德服人,无非是以他人的性命和钱财饲喂凶兽,你们当然说得轻松自得。西北百万百姓百年的苦难,在你们心里,算什么?是仁政还是德化?凶寇未除,百姓永无安宁!”“没错!自古到今,和平只有打出来的,从未有过能谈出来的。汉武之前,汉室和亲,卑躬屈膝;唐室初创,结好突厥,贿以财帛...都足够以德服人了吧?可是匈奴突厥,还不是肆意抢掠,无半刻安宁之时。只有封狼居胥,千里袭北,彻底打垮了匈奴和突厥,才有昭宣中兴,贞观之治。”甚至有年轻学子愤然道:“汉唐百年承平,都是靠血与火打下来的,唯独我大宋,百姓承平,靠岁币买来的。还得忍受西夏卑劣之国,肆意抢掠!何等耻辱!今当奋然而起,诛凶除恶,扬天朝上国之威!”“好!”大厅里许多人大声叫起好来。唯独部分儒生,气得脸色大变,但是在如此气氛下,也只敢在心里忿忿大骂,不遵圣贤,有辱斯文!两个华服男子,走在去往二楼雅间的楼梯上,听到大厅里的说话声。其中一位略胖的摇头晃脑道:“一群不知所谓的穷措大,懂什么军国大事?被报纸上的雄文壮言鼓动,脑子发热!哼哼,却不知军国重事,当戒急用忍!”另一位个子高的冷笑几声:“而今这世道,奸人当道,自知道逐名利而不知大义。‘域民不以封疆之界,固国不以山溪之险,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。得道者多助,失道者寡助!’不知修仁政、重民生,一味地穷兵黩武,大宋早晚要坏事在这些奸臣手里!”两人走到雅间,敲了敲门,门口打开,现出一人,正是王甫,看到两人,惊喜道:“少青、伯野,终于等来了两位。”王甫把两人引到屋里,对着里面坐着人的介绍道:“这两位是孙傅孙伯野,王时雍王少青。绍圣年间进士,现在礼部和河北郡任职。”说完,向两人介绍在座的人,“这位是郑居中郑达夫,想必两位都认识。”略胖的王时雍笑着拱手道:“郑官人之名,吾等早有耳闻,久仰久仰。”个高的孙傅却鼻子一哼,双手袖在那里,头仰在那里,彷佛没有看到对面有人似的。《仙木奇缘》郑居中目光闪过一道厉色,随即露出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。“这几位都是地方年轻俊杰,王孝迪王义全、李棁李国梁、张邦昌张子能、吴敏吴元中。他们饱读圣贤书,意欲应试,东华门唱名,报效朝廷。却不想...”王甫说完,愁声长叹,一脸的忧国忧民,恨不得与朝中恶势力同归于尽的愤慨样子,让人动容。“而今奸臣当道,豺狼满朝。天心不顺,民不聊生!官家年轻气盛,好高骛远,偏偏又宠信奸妄之臣,不思贤良!吾辈只能扼守长叹,坐看朝纲不正,真是痛心疾首啊!”说到这里,王甫流下了悲愤的眼泪。众人也是一脸的悲愤,彷佛大宋失去他们这些忠良之臣的辅左,明天就可能要大祸临头,真是让人扼腕叹息。孙傅在这里年岁最长,他的胡须在一抖一抖的,愤然道:“祖宗法惠民,熙丰法惠国,天启法惠奸!当今官家荒诞,有负先帝之托!吾等再不行忠谏之事,百年后何脸面见太祖太宗和诸位先帝,以及诸位先贤忠臣啊!”雅间里一片沉寂,李棁偷偷看了看在座众人的神情,试探着说道:“北辽设学养士,颁五经传疏,还下诏册封孔子为大成文宣王。尊儒重经,大行圣贤之道。”王时雍感叹道:“北辽北蛮之人,尚知尊儒重经,行圣贤之道,为何中原天朝,却要弃理逐利,远贤近奸,呜呼哀哉!”几人你一句我一言,大肆抨击朝中乱政:大改科试、降低经义重要性、贬儒重杂...越说越觉得义愤填膺!王孝迪眼珠子一转,装作一脸激愤、悲郁难平的样子,脱口说道:“而今奸邪满道,吾等何不向北辽借兵南下,再汇聚忠义之士,诛奸臣、清君侧!再造晴朗盛世!”他的话刚落音,雅间里一片寂静。众人神情复杂地看着王孝迪,心里各自盘算着小心思。张邦昌极会察言观色,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,大致猜出,此事应该是组织这次聚会的王甫、郑居中暗中指使的。李棁和王孝迪不过是两人的棋子而已,用来试探孙傅、王时雍等人。孙傅和王时雍,听了这“大逆不道”的话,没有勃然大怒,已经是态度十分明朗了。张邦昌转向吴敏说道:“元中,你是吾等最长智谋者,何不说说你的策划?”一直在低头喝茶的吴敏,闻言勐地抬起头,澹澹地说道:“诸位,而今蛟龙出水,勐虎离山!是最好的时机,机不再来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