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您女儿?”
尚楚有几分诧异,他从没听谢军提过自己还有个女儿,局里其他同事也从没提到过这件事。
“怎么?这么惊讶?”谢军眉梢一挑,“我都这
年纪了,有个孩子不是很正常吗?”
“没有,”尚楚放下茶杯,“就是从没听人说过。”
“他们估计不敢说。”谢军笑笑,“怕我伤心吧。”
“不敢说?”尚楚没明白,“这又是为什么?”
谢军把尚楚的茶杯满上,用木勺撇掉浮上来的茶叶末。
“五年前吧,我带队捣了一个制毒窝点,两个毒贩子得到情报,趁乱逃了,他们知道自己逃不出新阳,绑了个小学生做人质,就是我家的。”
尚楚心头一跳,上半身微微前倾:“然后呢?”
“在高速路口对峙了三小时,人是救下来了。”
尚楚才松了一口气,又听谢军接着说:“一条腿没了。”
“腿......没了?”尚楚愣了愣。
“嗯,”谢军淡淡道,“我眼睁睁看着刀子一下一下往她腿上割,裤子全被血染红了,送到医院已经来不及了,截了肢。”
尚楚张了张嘴,却不知道能说什么。
“我那会儿连枪都拿不稳,我恨不能给那两个歹徒跪下,我多想求求他们把我孩子放了,我不拦他们,只要放了我孩子。”谢军合上双眼,须臾后再次张开,“但我又不能那么做。”
隔着袅袅升起的热气,他一贯坚毅的脸看上去有几分沧桑,尚楚喉头一酸,说道:“您不必自责,会那么想也是人之常情。”
“不提那些,都过去了,”谢军笑着摇了摇头:“我早些年也爱抽烟爱喝酒,这几年慢慢戒了,不喝酒只喝茶,虽然苦吧,但对身体好。”
“是挺苦的。”
“没办法啊,我得活的久点儿,”谢军喝完一杯茶又续上一杯,“我死了,谁照顾我闺女。”
尚楚从他轻松的语气里听出了浓重的苦涩和无奈,他晃了晃手中的茶杯,茶是挺苦的,但更苦的东西在这世界上比比皆是。
“咱们干警察的吧,是挺矛盾的,”谢军笑笑,“谁不想破大案重案,谁不想要风风光光拿头功,我在你这年纪的时候,做梦都梦的是去抓连环杀手。”
尚楚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睫。
“等真的遇到这么起案子,心里又挺难过,背后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枉死,不知道有多少清白的人遇害。”谢军瞥了尚楚一眼,转头望着窗外,“你说这重案大案,是遇上好呢,还是永远遇不上好呢?”
尚楚十指微微收紧,按在陶瓷杯壁上,指尖泛起淡淡的白色。
“我不知道,”片刻后,尚楚低声说,“我想不明白。”
“说实话,我也没想明白,”谢军扭过头,看着尚楚说,“你已经很优秀了,我在你这个年纪,远远比不上你。”
尚楚缓缓抬眼:“谢队......”
谢军从来没有这么直白地夸过他,每回他交上来的报告总要被批评一番,说他这里做的不好那里做的不到位,但他一直忽略了,局里这么多实习生,只有他的报告每回都是谢军亲自批阅的。
“回去好好念书,要学的还且多着呢。”谢军在实习证明上签了字,站起身拍了拍尚楚的肩膀,“好好干,别飘了。”
尚楚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走前,谢军从抽屉里取出两张纸递给尚楚。
“这是?”
尚楚接过一看,两份推荐信,一份是谢军写的,另一份是马主任写的。
“我和老马推的人,甭管是谁见了都要给点面子。”谢军说。
尚楚把那两封推荐信郑重地放进背包,说道:“谢谢谢队。”
“走吧,”谢军挥挥手,“我就不送了,徐龙被我派到乡下去开讲座了,你自个儿走吧。”
“嗯。”尚楚笑了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