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家均眼神闪烁,最后还是母亲吴珍拉下脸皮问:“然子,今天......挺好的吧?”
“挺好的。”焕然低头洗菜,压根没闹明白母亲口中的“挺好”具体指什么。
吴珍心里一喜,儿子相亲这么多次,还是头回说“挺好”。“既然挺好的,干嘛不把人家姑娘请到家里来吃晚饭?”
姑娘?焕然一愣,“啊?”
吴珍只当他是不好意思,就说:“怎么?相亲回来变傻了?我说的是周老师的闺女,周燕啊。”
她啊.....焕然反应过来,刚才满脑子想的都是田果,手放在水里,仿佛放在田果微凉的皮肤上,滑滑的,完全握不住的感觉,相亲的事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,刚要说一句:“不太合适。”客厅里电话响了,是师哥王刚打来的,告诉他单位临时接了一批订单,算紧急任务,各车间统一调派得力人手,从今天晚上开始加班,每两周换一拨人,这周三车间派的人是王刚和焕然。
“吃住都在厂子。”电话里,王刚说,“晚上八点准时去一车间找孙主任报道,你早点来,我手里有两张华清池澡票,咱俩先去泡个澡,吃过晚饭再过去。”
焕然“嗯嗯”了一阵,挂了电话就对吴珍说今天不在家吃饭,随后跟逃跑似的一头扎进自己屋里。
“嫂子,别愣着,赶紧过去问问。”姑姑钮蓝催促道。
吴珍反应过来,甩着手上的水珠刚走到焕然房门口,就见他换了一身衣服走了出来,手里拿着自行车钥匙。
“这就走?”
“嗯。”
“那......”吴珍刚要开口准备再确认一次焕然的心意,如果是真的,她以后对周燕更得要好一些才是。焕然却忙一摆手,脸色讪讪地说:“妈,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,工作第一,我先走了。”
吴珍还能说什么?只得跟在后面嘱咐:“慢点骑车,路上注意安全,有时间就给家里打电话,单位若吃的不好,告诉家里一声,妈给你做好的然后送过去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听着母亲的唠叨,焕然忽然想到了田果,都说没娘的孩子命苦,她从小美妈,在邻居的白眼中一点一点长大。这么多年了,面对流言蜚语,她一个姑娘独自挺过来多不容易,焕然心里发酸,眼眶莫名发胀,推着自行车走出院门的瞬间,心中忽然涌出一股信念,小果儿,以后,有我好好照顾你。
***
晚上吃饭时,吴珍跟钮蓝很自然地聊起了相亲这件事。
“小蓝,今天焕然有点不对劲。”
“我也瞧出来了。”与吴珍略有焦虑的神色不同,钮蓝很兴奋,仿佛焕然明天就结婚了。“他这是开窍啦,当初我就说周燕跟咱家然子般配,人家模样学历家庭样样都好,我听说周老师去年五一还得一个先进模范,这种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哪里是那个米田果......”
啪!唐思佳把筷子掉在了地上。
钮蓝停住话头瞪了儿子一眼:“多大的人了吃饭还掉筷子?自己去厨房拿一根。”随后转过头继续兴高采烈地与嫂子聊天,大致意思是明天若有空,买上两瓶罐头和一些水果,她代表钮家去隔壁院子看看周老师,顺便问问相亲的情况,吴珍说,这不好吧,八字还没一撇,还是焕然回来再商议,万一人家姑娘没那意思,这街里街坊地多尴尬。钮蓝则说,怕什么呀,这种事就得趁热打铁,男方不主动,还让人家大姑娘主动去?
吴珍仔细一想也是,时间不等人,现在都十月了,再过两月就该到一九八六年,那时候她家然子可就26,虚岁就27了!“行。”她说,“但是罐头跟水果有点拿不出手,这样,明天咱俩先去一趟大栅栏的瑞蚨祥,眼看天气转凉,要不给周燕做一个小棉袄?这样显得咱家也不小气,她跟然子成了最好,如果不成,咱们礼数也做到那份上,以后跟周老师家还做好邻居。”
钮蓝点点头:“嫂子,还是你想的周全。”
饭桌上,听着舅妈与母亲两人低声讨论给周燕做什么款式的小棉袄,唐思佳一阵脸黑,有心把米田果下午来家里的事说出来,可转念一想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何况下午哥哥打开房门时,脸色极不好,眼神喜怒难辨还出了一身汗,那个田果也是,且两人衣衫都有点凌乱......唐思佳拿不定主意,想万一是哥哥跟田果在屋子里打架可就麻烦了,老师说了,打架不好,而且哥哥还是男人,虽然田果生猛,但毕竟是一个女孩儿。想到哥哥的名誉,唐思佳最终选择乖乖闭上嘴巴。
反正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。
***
泡完澡,一身舒爽。
更衣间里,焕然正拿着毛巾擦干身子。一旁,王刚忽然瞪大了眼睛,视线直直落在焕然左肩头几个跟玉米粒大小的暗红印子上。“然子,别动!”他想发现新大陆一样凑过脸去,又仔细瞧了一阵,眼神忽然变得暧昧,指着肩头问:“哟,这是什么啊?”
焕然脸红,把头撇过去才说:“没什么,野猫挠的。”
“野猫?”王刚笑得神秘,用手按住焕然左肩一用力。“这野猫的爪子长得够奇怪的,怎么瞧怎么像人的牙,哪里的野猫?穿裙子么?”
焕然甩开他的毛毛爪,没好气地说:“别瞎掰呼,就是野猫咬的。”头发也不擦了,从柜子里迅速掏出一件跨栏背心套上。其实刚被田果咬完时,焕然一点也不觉得疼,反而在疼痛中夹杂着一丝难以言表的亢奋。
但心绪平复,亢奋劲头一过,焕然才发现田果咬的真狠,小牙尖几乎扎进他肉里。幸亏平日高强度的劳动将他两条胳膊锻炼得如同石头坚硬无比,否则这一口下去,非得咬流血不可。
刚才泡澡时焕然一直情不自禁地笑,想咬他最终疼狠的人应该是田果。
“然子,你脸红了。”王刚笑道。
焕然也不否认,只说:“刚才水温太高,烫的。”
走出澡堂时,王刚忽然想起来今天焕然去相亲了,想他不会看见人家太漂亮猴急了吧?
焕然哭笑不得,“哥,咱俩认识多少年了,我是那样的人么?”
“那你......”
“被我弟弟咬的。”焕然随口编了一个理由,“我俩玩扑克,我输了,不认账,他气得咬了我一口。”
“这种事也就你能干的出来!”王刚气得笑出了声。原来是这么回事,焕然说的理由没毛病,王刚多少有点失望,原本还以为是哪位姑娘咬的,白高兴了一场。
往厂子里走时,门口有不少来送工人的家属。十一刚过,好多人昨天刚当上新郎官,今天就得跟爱妻被迫分局,可想而知心里得有多堵。不过结完婚总比正准备结婚结果突然跑过来加班的。
门口就站着这么一对。女孩挺不高兴地说:“你们单位可真行,早不下命令晚不下命令,非等结婚前下命令,十月九日多好的日子,亲戚朋友都通知完了,结果来一个临时加班,哎你问问组长,结婚当天能不能回去一下?”
男孩尴尬挠头:“恐怕不成,呵呵。”
“真讨厌!还有脸笑!”女孩气得拧了男友胳膊一下。“我四舅住山西,自从接到我妈电话就开始准备,车票都买好了,这又临时改了日子,舅妈还以为我被你家退了婚,丢死人了!”
“是是是,都是我的错,让你受委屈了......”男孩赶紧安抚未婚妻,“你放心,我们就加两周班,加班回去咱们让妈重新定一个吉利日子。”
“谁是你妈。”女孩脸红,揶揄一句,“现在还没结婚,她可是我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