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你活该。”伤患就该有伤患的样子,那么活泼作甚!
“……”项瑶托腮忧伤,她替景元帝挡的那一爪子自己事先有分寸把握,伤得并不打紧,只是瞧着骇人了些,唯独没料到那伤口会感染险些命悬一线,若是知道,她定是不会那么做的。
经这么一打岔,项青妤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儿,随即想起怀里揣着的那封信,拿了出来,“今个送到你苑子里的,正好我要来就给带了过来,你瞧瞧。”
信封上一字未落,项瑶接过拆开,瞧着那清秀字迹一下认了出来,脸上浮起笑意,“是秀绫姑姑。”
说罢,把信纸挪了过去一块儿瞧,信上道她一切安好,如今人在江陵,过阵子就回京城。
“江陵——姑姑怎的去了那儿?”项青妤不解。
项瑶却是清楚的,秀绫姑姑千等万等的人就是她在将军府门口撞见的靖南王,听宋弘璟道那位靖南王时常这个时候入京似是来看望什么人,却又从没见过他要看望的人过,项瑶合着就是当年他失约的时段。
果然,秀绫姑姑那封信一出,那人就着急忙慌的赶去,心中并不是没有姑姑,江陵是他的老家,亦是当时允诺姑姑要带她去看风景的地儿,如此,二人必是圆满了。
“山清水秀的好地方。”项瑶弯起唇角,冲项青妤笑笑,眼儿弯弯,盛着满满的喜悦之情。
项青妤颔首,得知秀绫姑姑要回来亦是高兴,当她是出去散心。随手捏起桌上碟子里的一块栗子糕,蒸熟的江米上铺满整颗栗子,上面用切成小菱角形的京糕片和细青梅丝拼成图案,浇了层用白糖和糖桂花熬成的糖汁,垂挂其上,甚是诱人。
只轻咬一口,便叫那松软细腻惊艳,亮了眸子。项瑶推了推另一碟色如红玉的藕米分桂花凉糕,配上一大盅奶白浓郁的杏汁燕窝。“姐姐喜欢就多吃点。”
项青妤闻言止了动作,面上露了一丝纠结神色,将第二块栗子糕搁了回去,伸手摸上自己的腰腹,“不能再吃了。”随即颇是苦闷,“都圆润一圈了。”
项瑶瞧着噗嗤笑了出声,狩猎宴上她可瞧见三皇子那疼人的架势,也难怪姐姐有那烦恼了。
“皇上这般费心的,怎么也不见你长点肉。”项青妤瞧着她那尖瘦下巴,才七八天的功夫,怎么瘦了那么多。
项瑶扯了扯嘴角,视线掠过那些糕点,语调无波无澜道,“这是德妃娘娘送来的。”
项青妤怔住,定定与她对视,瞧见了她眼底暗色。“德妃……娘娘?”
项瑶轻拈起一块栗子糕,“这般好意的,真叫人惶恐呐。”
项青妤凝着她的目光泛起忧色,景元帝带人回宫的举动细说起来仍是有不当之处,经顾玄胤稍稍点拨,她才明了,而德妃此举意图也就甚是清楚了。若说顾玄晔是温润如玉,那顾玄廷便似名匠打造的宝剑,匠心有余,然戾气太重,实非……
“那宋将军……”
项青妤那问话在瞥见门口进来的人时戛然而止,女子身着淡紫色对襟连衣裙,绣着连珠团花锦纹,衬着月白微米分色睡莲短腰襦,腰间用一条集萃山淡蓝软纱轻轻挽住,端的是淡雅大方。
“长平公主金安。”项瑶与项青妤一同起身行礼。
长平走近搀起项瑶,“快起,项姑娘身上还带着伤,怎的下床了?”语罢,略是责怪地睨向后头侍立着的墨兰,透着不快。
“已经好很多了,是我自个待不住。”项瑶恭谨回道,替墨兰解围。相处几日,她是真心喜欢这个话不多甚至带点傻气的丫头。
长平收回视线,噙着和善笑意道,“本宫就是过来瞧瞧姑娘,不必如此拘礼。”
项瑶虽心里诧异这位大公主的造访,承得是与淑妃娘娘一致的端庄舒雅,记起她在狩猎那日对宋弘璟的那句评价,心生好感,见她并不端着架子,随意扯着话题聊开,颇是相投,便也放开了。
听着项家俩姐妹道起宫外庙会趣事,长平作了倾听状,似是向往,目光停留在项瑶身上,实则暗作打量。
“谢皇上美意,只是臣心中已有挚爱,无论其他人有多貌美贤德,唯有辜负。”
殿内回荡出的清冷声音,仿若玉石相击,叩在她的心扉上,未再踏入,一折身,才来了这处。
“公主,可是项瑶的脸花了?”项瑶摸着脸颊问向看着自己出神了的长平道,煞是不明。
长平扯回思绪,嘴角露了一抹莞尔,“难怪世人皆道项家有女,宛若美玉,光华流转,一如明珠生晕,叫人痴看。”
“公主莫要打趣了。”项瑶睨着她眉眼刻意作的一丝令人讨厌不起的轻佻,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被一女子调戏。
三人笑闹,和乐融融的氛围里,长平匿了眼底眸光。
……
绵绵阴雨止在了十月末,天光初霁,一扫连日笼着的阴霾,明黄的琉璃瓦上水珠凝成饱满一颗,垂挂在檐下,悬而未落。忽的风吹过,落在项瑶肩上,渗入冷意,不自觉地瑟缩了下。
她的伤已近好全,再留宫中颇是不适,故此才来了御书房。
待公公通报,项瑶踏入大殿,一眼就瞧见景元帝执着奏折,脸上略是深沉,瞥见她的一瞬缓和了神色,“怎的不在凌漱宫好好歇息。”
“臣女是来向皇上请辞的。”
景元帝本就被这几封替顾玄晔求情的折子弄得气闷,只不过是暂削权利,关禁闭反省,便有那么多出声的……目光一转,凝向殿上跪着的项瑶,心中不免气闷更甚。
“起来罢。你伤势未愈还需多加休养,朕留你难道错了?”景元帝一身绛金缎绣龙纹袍,墨色鎏珠附着在帝王的金色冠冕之上,微微碰撞间发出细微的声响,携着隐忍怒意。
“臣女绝非此意,只是怕家中母亲惦念,是才归心似箭。”项瑶垂眸,忙是恭敬答道。
景元帝闻言微一停顿,眼眸转黯,这半月光景凌漱宫始终未等来那人,他就知道留不住,也不该再留。一声低叹,几不可闻地没入御书房清冷的空气。
“也罢,你救驾有功,想要什么赏赐?”
项瑶螓首微抬,皓齿星眸眨动几下,双目澄澈地望向景元帝,“臣女想求皇上赐婚。”
景元帝闻言神色温和,注视她的目光却是精湛厉害的,“你与蔺王郎才女貌,确是良配。”
项瑶愕然,然也只是片刻回过了神,略微昂首挺直了背脊,“臣女喜欢的是宋将军,想嫁的也是宋将军,求皇上成全。”
景元帝睨着她,过分窈窕的身躯仿佛轻而易折,却又散发着一种难言的坚毅,这一幕与当年何其相似,眼中掠过一抹痛色,旋即被更深沉的情绪所替代,“朕的儿子就入不了你眼?”
殿内气氛陡然紧绷。
“皇上恕罪,是项瑶高攀不起。”项瑶听出景元帝话语中的愠怒,直挺挺跪下,因着心中那人,忽的就镇定下来,低眉轻语却是坚定。“心已有所属,旁人再好,也都无关。”
景元帝听着那甚是熟悉的话语,蓦地拍案而起,“好一个无关!”
项瑶垂首,虽微微颤抖,却不后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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