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里曾是我母亲故居,他们不敢搜,另派了人保护苏姑娘安全。”宋弘璟交代完几名心腹,走到庭院里对项瑶道。
庭院树荫茂密,呈了遮天蔽日之势,薄雾渐趋浓郁,时近正午,端的是阳光盛烈,但漫天金芒自天际倾泻而下后仿佛敛了踪迹,悉数掩映在这似聚还散的雾色里,穿不透,化不开,照不彻,一如项瑶迷雾重重的心境。
“我好像又欠了你人情。”
宋弘璟凝着她面上的悠远神色,察觉她此刻的低迷心绪,静静伫立她身旁陪伴,难得玩笑调节道,“我是不是该想想报酬?”
项瑶轻轻扯动了下嘴角,却还是没能笑出来,目光凝着他俊逸面庞,眼神有一瞬闪动,“我想帮她翻案,唯一的途径似乎只有……告御状了。”
宋弘璟依然是那神色,颔首应声,道:“我来安排。”
项瑶觉得自己有些可耻,突然有些后悔把宋弘璟牵扯其中,垂眸避过他如月明朗的眸子,下一瞬便跌进了一温暖怀抱,宋弘璟清冷却不乏温情的声音自头顶响起。
“你不知道,能为你做点什么让我觉得自己有用,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。”修剪平整的指甲与她柔软的指尖厮磨,庭院里有些清冷的气氛,就此染上些许暧昧热意。“很荣幸能被你需要,所以不要有负担。”
耳畔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怦怦,怦怦,仿若在证明主人说的话不假,项瑶眸子蕴了水汽,伸手环住了那劲瘦腰身。默默想,再等等,等到时机就告诉他那不可思议的经历,她做这些的缘由……
……
十月十八,秋狝狩猎当日,辰时刚至,雄阔巍峨的长安南门隆隆打开,二十八支长号在城楼上整齐划一地扬起,悠扬沉雄的号声回荡在广袤的原野上。
天子出猎,华盖銮驾,十里仪仗。皇家羽林卫严阵以待一路护送,沿途清道,夹道戒严,旌旗冠盖遮天蔽日。
王族公侯各自驰马而行,脱去平日里惯着的宽袍大袖,俱是换上了紧身轻便的劲装,夹杂在一片飞扬飘荡的大旗下煞是威武。每年秋季狩猎,勋贵之家都会选十五岁以上的子弟随行,皇上可趁机考核选拔人才。这次除了王室子弟和五品以上的文武百官随行,皇上还下旨允许携带家眷,自是精挑细选过的,其后后妃女眷皆乘马车相衔而行,上千余人的冗长庞大队伍浩浩荡荡。
项瑶坐在后面随行的马车里,闭目养神,身边是跟来侍候的云雀,项筠坐在她身侧,似乎显了一丝紧张,毕竟这般大的场面她从未见过,能有幸参加,还是托了顾夫人照顾,替了她的名额来的。
西山围场,先行赶到的禁卫军们早已为他们搭好了营地,大队人马停下来,一阵人攘马嘶,一顶顶帐篷支立起来,最中间的是明黄色的顶子,绣着张牙舞爪的五爪金龙,便是皇帝的帐篷,格外显眼。
官员女眷们的帐篷临着树林,相较起宫中女眷位置远了些,项瑶同和安郡主安瑾分在一道,和安郡主霸道地占了最好的位子,修着指甲不理人,项瑶让云雀稍作打点就出了帐篷。
不同于精心作了打扮,在帐子里偷瞄勋贵男子的贵族女眷,项瑶挽了个利落的发髻,换上身茜红箭袖骑装,腰间带扣束紧。一袭红衣,烈烈如火,脂粉未施的一张素颜露出白皙明丽的眉眼。
项瑶方走了两步,就见宋弘璟朝着她走了过来,背光而行,项瑶抬手遮挡烈日光线,头上就多了一顶薄绢帷帽,宋弘璟细心地替她系上。
趁着俯身的动作,宋弘璟近乎是贴着她耳畔道是一切已经安排妥当,项瑶脸颊随着落在耳畔上的热气泛起绯红,嘴角牵起弧度,湛亮的眸子里满是信任。
宋弘璟睨着她的这身装束,眉心微拧,“你真要去?”
项瑶嘴角噙笑,点了点头,最后趁着四下无人踮脚在他脸颊上快速落了一吻,退开两步,声音里蕴了羞赧,“宋将军,报酬已清。”
宋弘璟怔怔抚上脸颊,瞧着少女嫣红的薄唇一开一合,在日光下仿若开了一朵娇艳的花,漾着的花瓣一直慢慢落到到了他的心里,眸中划过无奈,既不能阻止,那便护她周全。
☆、第41章比试
帐子里薰过香,中间燃着一尊鎏金雕花香炉不断散发着幽香,陈皇后穿一袭八福及地罗裙,捧着个暖炉坐在榻上,背靠着大引枕面色并不大好,间歇伴有几声咳嗽。
顾玄晔站在她下首,拧眉而望,皇后的身子似乎愈发差了,偏生硬要跟来,殊不知即便这样,那人也不会将心思放在她身上,思及那人眺向项瑶那辆马车时的热切,敛过眸子。
“母后小心凤体。”
“本宫无碍。”陈皇后捏帕子掩着咳嗽了一声,太医说了只是体虚之症重在调理,遂坚持伴驾。“倒是你,身上的伤如何了,刺客抓着了吗?”
顾玄晔一顿,摇了摇头,“掘地三尺,儿臣也会把人找出来。”从岐山传回的消息,是他经办案子的漏网之鱼,盐运使苏竞之女,必须要斩草除根。
陈皇后颔首,凤目瞥向站在其身后不远的年轻男子,唤了他上前道,“这是安国公长子安禄,尤善骑射,你伤势未愈,这次狩猎就让他帮你。”
“臣自当竭力!”安禄抱拳恭敬道。
顾玄晔扫视过一眼,自然明了母后的意思,默声作了应许。
皇后略是满意地转过眼,道是让人下去准备,只留了顾玄晔在帐子里,“这安禄是个人才,又是今年的新科状元,皇上很是器重,你该好好笼络。安国公这一双儿女本宫瞧着都甚是满意,安瑾才貌双全,配你那是……”
“母后……”顾玄晔倏然打断,眉宇间透了一丝无奈,“这问题先前不是已经谈过,您也答应了,论当下还是项瑶更合适。”
陈皇后闻言尤是不甘,却也知道他说的不假,可越是这样就越是膈应,愈发不满意项瑶。娶不到那人,就要自个儿子娶那人的女儿,偏生她的儿子为了讨好,还得去争抢,叫她怎能不气闷。
“母后放心,我自有计划,不出几年,定能让你出了这口气。”顾玄晔见她神思郁结,出言安抚。
陈皇后睨向他,最终还是信了他的保证,“本宫且看着。”
……
用过午膳,稍事休息过后,围场中央一块偌大的空地上竖上一排靶子,另一侧被圈出一片给女眷们用的狩猎区中设了休息用的帐蓬和高台,坐在高台上,可以看到远处狩猎场的情景,很多夫人们都选择到这地方观看,皇后德妃及几位随行的嫔妃、公主们早就坐在那儿了。
秋狝行围更有骑射、近搏等娱乐活动,若有能者表现优秀,得到君王赏识,便可就此飞黄腾达,封官加爵。遂有不少贵族子弟,皇族宗亲莫不跃跃欲试。对于男子而言,猎场便犹如战场,是供他们尽情展现自己技艺谋略的地方。
坐在主位上的景元帝扫过出列的青年才俊,似乎颇是满意他们的精气神,言语鼓励一番,许下拔得头筹者有重赏的承诺,引得参赛者愈发振奋。各自就位,摩拳擦掌。
一众皇子中,留在台上的只有文弱太子与完全不善不爱凑热闹的三皇子顾玄胤,前者约莫近三十的年岁,身材高瘦,有双和皇上一样的浓眉和高挺的鼻子,只是不停拿着帕子打喷嚏,不一会儿就红了鼻头,似是不适应这里的环境,待了没多久就回了自己的帐子。
项瑶清楚看到景元帝微蹙了眉头,确实,就连她都觉得太子的性格过于绵柔,比起储君,更像是个教书先生,也无怪乎景元帝一直手掌大权,不敢下放,后也惹得众兄弟觊觎。
二皇子顾玄廷率先入了靶场,挽弓搭箭,屏息瞄准的那一刹那,箭翎破空疾射,一击即中,场外登时爆出声声高呼,人气甚高。而这位二皇子的生母德妃,出身世家,父兄皆为皇上跟前的红人,严氏一族更有不乏任高官重职的亲系,虽说皇储已定,可德妃一直都有夺储的野心,那些叫好的当中不乏严氏亲信。
之后又有几人上场,或实力不敌,或故意为之,均是败在二皇子的记录下,直到顾玄晔出现在场上,比起二皇子稍显硬挺的长相,顾玄晔更符合姑娘们的喜好,皆是翘首企盼。
项瑶凝着那人,离那日遇刺不过几日,伤势未必好全,带伤上阵无非是想在景元帝面前博好,随即视线一转,果然看到景元帝关注的视线,沉稳面色似乎隐了一丝紧张。
那抹身影缓缓走入,找准目标后慢慢拉开弓弦,瞄准,放箭。“咻”的一声,两支羽箭同时脱弦而出,皆是击中靶心,尖利的箭镞上的白羽在日光下犹自微微颤抖。
满场喝彩声呐喊如雷,景元帝亦是露出了欣慰笑意,眼中不掩赞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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